洛川县：洛川的苹果

我的老家在洛川，当地人把甘泉以北称之为陕北，其依据之一就是陕北方言带有浓重的鼻音与遗存的少族民族词汇，而我们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关中秦腔。但是关中人又视洛川、黄陵为陕北，除却地属延安行政管辖之外，这里的农业生产条件不若关中或为重要因素之一。虽然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家乡，但是理性地说，偏北的纬度、较高的海拔、破碎的地形使得这里的种植业比不上关中的八百里秦川，畜牧业比不上塞北的辽阔草原。所以这里长期以来被视为苦焦之地，我当年来关中工作很大程度上在意于不要上顿下顿吃粗粮了。

其实农无不宜，关键是要选择好适于当地务作的作物品种。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苹果找到了它的最佳适生区，洛川缘此而出名，百姓缘此而富庶。近代以来洛川县城有屈、王二姓，官绅富豪多出其门。由于洛川地当延安西安要冲，以至于当时国共双方许多交涉事体要经由他们周旋、融通。他们中有的人虽然在国民政府任职，但思想观念倾向进步，利用身份掩护为陕甘宁边区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有屈伸者字动之，早年毕业于北京政法大学与西北陆军军官学校，官至国军106师少将副师长兼政治部主任。屈虽任职行伍但志于社会公益，凡于国计民生有益之事则不遗余力而为之。1945年屈伸资助自己的勤务兵李新安在部队驻地灵宝县学习苹果栽培和养蜂技术。1947年由屈出资购买苹果树苗，托李新安运回洛川，在阿寺村进行栽培试验，由此掀开了洛川苹果史新的一页。如果说李新安是洛川苹果事业的创始人，那么屈伸则是这一事业名符其实的引进者。

洛川有林檎、沙果，但最初的苹果却是稀罕东西。农家院圃里栽几棵桃梨杏枣，多是为了满足家人自食。至于专营苹果，运用复杂的修剪与栽培技术以提高产量，通过规模化种植以实现商品价值，这或是祖祖辈辈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在李新安的倡行、示范与推动下，一些村社办了苹果园，并有了些许收入。这在每个劳动日值只有几分钱的时代，成了大家企羡不已的东西。邻村有著名的青（青牛村）尧（尧雪村）果园，绵延数里的高墙将它围的严严实实，颇有神秘莫测的感觉。守园人，必择忠诚老实政治可靠之人；而掌握修剪栽培技术的专门人材，则令人肃然起敬，甚至有藉此跳出农门而成为国家干部者。中学阶段在校办农场劳动之暇，实在想尝尝苹果的滋味，有铁哥儿数人相约搭人梯翻墙跳入生产队的果园。岂料易进难出，被一个个“瓮中捉鳖”，扭送到学校领导那里。校长把我们比喻成是“从峨眉山上下来的人”（这是抗战结束后毛泽东讥讽蒋介石政府的话），意指不施肥、浇水而抢夺老百姓的劳动成果。

改革开放以后农民在自己的承包田上有了自主经营权，商品利润的追求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促进了洛川苹果业的发展。作为一个典型的农业县，洛川与周围县区相比长期属于财政补贴的贫困县。以苹果经营为主的农林特产税，一度成为县财政的主要收入。这一时期县乡政府推进苹果产业不遗余力，但是竭泽而渔的税赋让农民不堪重负。2004年前后，我作为省人大农工委专家组成员赴洛川调研免除农业税问题，县领导曾有免除果税则政府无法运行之忧。然惠农业政策普施天下，洛川不可能因此而例外。免除农业税（尤其是农林特产税），卸下了制约洛川苹果业发展的最后一道枷锁。

现在到了洛川，极目远眺皆为苹果。春赏花、夏观绿、秋尝果，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据统计，洛川县总耕地面积64万亩，苹果种植面积达到50万亩，人均3.1亩，年产85万吨，总收入40亿元，是全国唯一的绿色苹果基地县。2015年全县农民人均纯收入12987元，其中90%来自苹果和关联产业，这在中国以农业为主导产业的县份里是十分罕见的。洛川的青壮年农民很少有外出打工的，而在苹果的疏花、套袋、采摘季节往往还需要高薪雇用外来劳动力。洛川的果农除了户籍仍在农村以外，他们的衣食住行与城里人几乎没有多大差别。

在短缺经济时代，办苹果园首要的任务是圈起围墙，以防糟践与偷窃。如今的苹果园拆了篱笆，推倒了围墙，“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甚至连看护的人也没有了。你有我有大家都有，原来馋苹果、想苹果的人现在反倒不太爱吃了。若有乡村旅游者入园观赏，园主会盛情地向你荐尝他的劳动果实，几句夸赞洛川苹果的话语，会让主人的脸上漾溢着自豪满意的微笑。若问何以如此大方，他们说这是给洛川苹果打广告呢。

2016年10月，第一届世界苹果大会与第九届中国陕西省（洛川）国际苹果博览会合并在洛川县召开。国际园艺学会选择在陕西（洛川）举办第一届世界苹果大会，这是对以陕西为代表的中国苹果产业发展给予的充分肯定。在洛川县政府及新丝路国际交流促进会和相关企业的共同努力下，成功举办了“洛川苹果重走丝绸之路——哈萨克斯坦大型文化商贸交流活动”等一系列活动，并且成立了新丝路苹果产业（洛川）联盟，标志着洛川现代苹果产业开启了全新的发展篇章。必将为进一步做大做强苹果产业、加快对外开放步伐、提升综合竞争实力发挥重要的推动作用。联盟将与洛川携手共建苹果文化，展开苹果外交，繁荣苹果贸易，打造苹果全产业链，助推“洛川苹果”走出国门走向一带一路，走向世界！

少小离家，迄今快四十年了。虽然不在洛川生活与工作，但是洛川的苹果始终是梦中抹不去的记忆，并以能为它略尽绵薄而自豪。凡是洛川县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组织进行的苹果产业发展规划与科技谘询论证活动，我一般都会以专家与乡党的双重身份与会。2011年，作为专家组组长主持评审了洛川县苹果博物馆布展方案与招标单位。近日，应新丝绸之路苹果产业联盟王云珍会长之邀，担任文史专家与学术顾问，期望能藉此平台为洛川苹果产业的发展再做一点事情，以回报家乡父老。